袁 潔

    開在寂寞水底的珊瑚礁時而出現在我虛幻的夢境，視線看丟了在干凈淺藍色背景下尋找路徑的風箏。濃釅的陽光慵懶著塵世，惟有時光孜孜不倦地推動著不生銹的齒輪一刻不歇的旋轉，偶爾擦飛的火花像穿越云層的小水滴一樣不知不覺在沉寂的夜空凝結成一團火焰，倏忽閃出一片火樹銀花。
　　總有東西讓我們魂牽夢縈，總喜歡在心里留一片圣地種植自己的愛戀牽絆，隨著時光愈長愈烈，枝繁葉茂地遮掩起一片易受傷的戀舊情結與冥冥的思念。
　　太長時間的飄零，太多地方的輾轉，太多世俗的牽絆，往事如煙，繚繞過便找不到些微的痕跡，時間總喜歡在一片灰飛煙滅中掩埋一切禁不起考驗的承諾與思緒。然而，卻也偶有閃閃的碎鉆在斷壁殘垣熠熠生輝，指引我們再一度重溫曾經走過的歲月，恍惚間，家鄉那條蜿蜒清冽溫婉柔和的河流緩緩從記憶深處流出，潺潺淌過我的腦海，再一次浸潤我的思緒，全世界宛如在一瞬間清涼沁透開來。
　　碧水藍天，群山環繞，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清冽的河流緩緩穿過靜謐的村莊，年復一年。在人們聚居的河段，無私地滋養著岸邊的田園，“一水護田將綠繞”的詩情畫意邊成型定格，而在兩岸青山壁立的河段，“山排闥送青來”營造出清幽淡然的桃園氛圍。無邊絲雨如是煙的季節，她溫婉地淌過；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時節，她輕柔地卷走熱浪；碧空無云的晴天下她水光瀲滟；黃昏時候卻又斜暉脈脈水悠悠……
　　清冽的河水，松軟的沙灘，簡單的歡樂，癡狂的年少。
　　金燦燦的晨曦中，母親帶著我們站在那棵有著嶙峋樹根的楓樹下面，等待父親。終于遠遠的上游處出現一葉小竹排，竹排上挺立著一個手持長篙的漢子，隨河水順流而下，父親的形象便鮮明開來，我們雀躍的歡呼，母親臉上竟也漾出淺淺的笑意。父親便仿若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般在我們心中高大無比。這個場景連同閃光的空氣與帶著晶瑩露珠飄落的火紅楓葉一并存入當時尚且年幼的我的腦海中，間隔的時間愈長愈分明，分量也愈重。
　　河流潺潺不息，伴著我一路成長，她沉浮著屬于我的神圣與夢想，卻也承載了我的嘆息與感謂。還記得曾經自恃戲水自如，帶著小妹來到河邊。在清涼的河水中帶著妹妹玩了會，我便想到對岸去，于是將小妹留在淺水處便自顧渡河。當我成功的走過最深的地方，下意識地掉頭看了一眼小妹，卻即刻驚得收不回目光！原來小妹也學我要過河，在急流處被河水沖倒，她掙扎著要爬起來卻還沒等站起來又滑下去……我唯一的念頭是要救妹妹，可是由于驚慌失措到神志不清，怎么也擺脫不了纏住雙腿的河水，我壓根就沒有力氣拖著河水再次橫渡回妹妹身邊，將她拉起來！無助中我的手腳乏力，頭腦一片空白，溫柔的河水此時卻有那么強大的力量來阻撓我，我又是多么的無能為力！后來我想或許這就是我們面對自然的強悍與生命的脆弱時的無能為力吧。幸好，當時岸上有善良質樸的人們經過，救起了小妹，喚醒了嚇傻的我。
　　上高中后由于學校離家遠，便只能一個月或兩個月才能回一趟家。每次回家，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淡定的小河不知疲倦地奔流著。由于間隔的時間長，對小河的想念總使得我每次喜歡順著河堤走上一段路，于是總是在我不經意間便發現河岸與河床發生著些微的變化，沙灘的形狀變了，河中的大石塊移位了，深潭與淺灘相互替換了一部分……而我每次透過這些變化仿佛便可以窺見時光的流逝，滄海桑田的變遷。
　　如今我身處離家萬里的大學校園，已經有太長太長的時間沒有見著家鄉那條河流，偶爾能在夢中聽到她淙淙的流逝聲，瀲滟的水光也時而晃過心田。不知道下次與她的重逢，是物是人非，還是人是物非，亦或是物非人非？正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