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畢業回鄉
輕風蕩起，調皮地在黃泥路上拂起了迷茫。
一輛三輪摩托車呼嘯著往前方沖去，崎嶇的路讓其如青蛙般跳躍，劉振華真擔心這搭他回落山村的三輪摩托車，會穿破四周的黃塵沖進旁邊的山溝里。
劉振華拍拍身上的黃泥土，提著輕便的行李往村子里趕。
在他讀初三的時候，父母因病身亡，是落山村的鄉親們把他撫養大。
當年村主任宋民號召鄉親們資助他，你一斤米，我一斤菜，他一件衣服，讓劉振華能過上溫飽的日子。
他讀高中的學費，也是鄉親們你十塊我八塊地湊起來，劉振華深知自己受落山村的恩惠太多了。
考上省重點大學后，劉振華除了在學校努力向上，申請各種獎學金，還勤工儉學，想著畢業后能回報落山村。
在臨近畢業時，宋民給他打電話，說自己身體不好當不了村主任，希望劉振華這個落山村唯一的大學生能回來當村主任，帶領鄉親們擺脫貧困。
劉振華毅然答應了，決定畢業后回落山村當村主任，讓大家過上紅紅火火的日子。
劉振華的家是一座兩居室的瓦房，為了省錢，他在開學前就離家，寒暑假才回家，平時家里都是由宋民幫忙打掃的。
“咦，屋里有人？”
劉振華吃驚地看著屋里，他們落山村是全縣最窮的貧困村，這幾年村里都沒有聽說過有失竊的事。
不是小偷不敢來，而是落山村實在沒有什么東西可偷。
他家是落山村最窮的，更沒有什么東西偷了。
就在劉振華奇怪時，屋里跑出一個姑娘，俏麗的臉龐，水汪汪的大眼睛，窈窕的身段，一條烏黑的長辮子，讓他眼前一亮。
“振華哥，你回來了。”這漂亮的姑娘對劉振華嫣然一笑，如曇花一現。
劉振華認出這是宋民家的小閨女，叫宋麗芳，兩年前她高考落榜后，便在家里幫忙干活。
“麗芳，你怎么在這里？”劉振華奇怪了。
宋麗芳笑道：“我爸說你過兩天會回來，讓我過來幫忙收拾一下你的房間，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回來了。”
“太麻煩你們了。”劉振華感激地走進屋里收拾起房子里的東西。
劉振華要回村子里當村主任的消息在落山村傳開了，很多村民不理解。
“振華是不是在省城犯了什么錯誤，怎么跑回農村呢？”
“是啊，聽說在省城單位工作，一個月有五千塊，這一年就有六萬塊啊。”
“看來他是出了什么問題。”
宋民聽說劉振華回來，邀請他來家里吃飯。
宋民家是一棟兩層高的房子，雖然外墻沒有貼上瓷磚，只是抹上黑乎乎的純水泥漿，但在落山村已算是上等人家。
小客廳的餐桌上擺著兩碟菜，宋麗芳還在廚房里忙活著。
宋民指著桌上的白酒：“振華，來，我們喝兩杯。”
“宋叔，我不會喝酒。”劉振華搖頭。
在大學期間，他能吃上飯都不錯了，哪還有錢去喝酒。
“你要當村主任了，不會喝可不行。來，先喝上一點，這是我自己釀造的，真正的鄉下米酒。”宋民大笑著。
落山村有 325 戶，共 1641 人，符合國家標準的貧困戶有 308 戶。
宋民會釀酒，他大兒子在縣里打工，二兒子在鎮里做點小生意，他家一早就脫貧了。
“宋叔，你的身體不是不舒服嗎，怎么還喝酒？”劉振華奇怪地看著宋民。 宋民指著雙腿嘆著氣：“這是老毛病了，走動不大方便，有時喝點酒活血。村主任的事，我已經幫你報名了，明天鎮領導會過來召開選舉會。”
本來村主任每個月是有工資的，雖然錢不多，一個月幾百塊，但鎮里有不成文的規定，哪個貧困村沒有完成去年一半的扶貧任務，今年的工資就扣著不發。
什么時候完成，什么時候發工資，這讓一些想當村主任的村民畏而止步，也讓劉振華有機會當選落山村的村主任。
在宋民的勸說下，劉振華拿起小酒杯一飲而盡，一股熱火從小腹涌上心頭，讓他的腦袋有點暈暈的感覺。
“你快吃點菜壓酒。”宋民看到劉振華白皙的臉上泛出紅暈，急忙為他夾菜。
“謝謝宋叔。”劉振華感激道。
宋麗芳端著一碟青菜炒豬肉從廚房里走出來，看到劉振華的窘態，不由嗔道： “爸，你又灌別人酒了。”
“喲，麗芳挺關心振華嘛。”宋民調侃著宋麗芳。
自從宋麗芳高中畢業，就有不少媒婆來她家說親，其中有一些鎮干部和年輕老板，可宋麗芳都看不上對方。
“爸，你喝醉了。”宋麗芳的小臉蛋上立即泛起紅暈，也如劉振華一般喝醉了。宋民饒有興趣地看著女兒，知女莫若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振華，你有女朋友了嗎？”宋民又為劉振華倒了一杯酒。
“我……我沒有。”劉振華神色黯然。
前女友楊思詩是他的大學同學，是大學教授的女兒，現在她應該在某國企里上班吧？
“太好了。”宋民興奮地拍著大腿。
“太好？”劉振華疑惑地看著宋民。
宋民自知失態，忙訕訕回答著：“你還年輕，沒必要在兒女情長上花功夫，過幾年再談婚論嫁也不遲。”
“爸，昨天你還說我要快點找人家，振華哥可是比我大兩歲呢。”宋麗芳不依了。
“我……我說的是男人，你們女人可以早點嫁。”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宋民把杯里的酒一口氣喝完。
“振華，不好了！”就在劉振華他們吃著飯時，外面響起一道焦急的聲音。
一個皮膚黝黑，個子不高，但長得非常胖的青年氣喘吁吁地跑進宋民家。
青年叫牛志鋒，也是落山村人，是劉振華的小學同學，平時與劉振華的關系不錯。
牛志鋒的父親是殺豬的，外號“牛殺豬”，經常帶著牛志鋒在村里賣豬肉，日子過得還可以。
“發生什么事了？”宋麗芳似乎比劉振華還要緊張，先開口詢問。
牛志鋒看到漂亮的宋麗芳向自己問話，感覺骨頭都輕了幾百斤，兩腿一軟，腦袋居然撞在旁邊的柱子上。
“牛志鋒，你這么胖，不要把我家的房子撞倒了。”宋民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打趣道。
“呵呵，宋叔，我這叫健壯，不是胖。”牛志鋒一邊用力揉著疼痛的腦袋，一邊還是在看著宋麗芳。
“麗芳，你明天有空嗎？我家買了 125 毫升排量的新摩托車，我載你去圩鎮里玩玩。”
宋麗芳警惕地往后面退了幾步：“我沒有空。你說振華哥什么事情不好了？”
牛志鋒這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振華，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開著一輛越野車過來找你。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似乎要找你報仇，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壞事？”
“長得好看的姑娘？”宋麗芳的臉色似乎變了。
劉振華驚奇地站起來：“會是誰呢？”
“振華，我們出去看看。”宋民拿過旁邊的拐杖，與劉振華等人到了村口。
此時的落山村村口已經有不少村民圍觀，有人奇怪地看著那輛紅色的越野車，
有人疑惑地看著眼前那個與電影明星一般好看的女人。
劉振華看到那個女人，感覺如被千斤鐵錘狠敲在心頭一般。
她怎么會來了！
女人看到劉振華，氣憤地走過來叫道：“劉振華，這就是你要回來當村主任的落山村嗎？這么窮的地方，你也要回來？你是不是發燒了？”
“思詩，你怎么來了？”劉振華看著眼前曾經深愛的女人，眼里全是憂傷。
那一晚，他與她分手，他就知道他們以后是不可能的了。
“我再問你一句，你愿意跟我回省城嗎？”楊思詩目不轉睛地看著劉振華。
圍觀的村民們似乎明白過來了，美女不是來找劉振華報仇，而是叫他回省城。
“美女啊。”牛志鋒抹著嘴邊的口水。
“你要知道，如果你明天去省城那邊的單位解釋一下，人家還可能會要你。但你再不回去，你以后都沒有機會了。”楊思詩越說越生氣。
說好的山盟海誓，說好的攜手到老，但因為劉振華要回落山村當什么村主任， 一切都變樣了。
劉振華回過頭看了看落魄貧困的村子，搖頭道：“我以前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要回來當村主任，我要想辦法讓落山村富裕起來。你不要勸我了，我意已決。”
“哈哈哈，劉振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楊思詩突然大笑道，“我把一些東西還給你。”
說完，楊思詩跑回車里，拿出一袋東西往劉振華身上扔過去。
東西砸在劉振華的身上，紅著眼睛的楊思詩開著越野車離開，只留下一片飛揚的黃塵。
牛志鋒以為是什么好東西，跑過來撿起來發現是一些劉振華寫的書信，便還給他。
“大家都回去吧，沒什么好看的。”宋民揮著拐杖對村民們道。
村民紛紛離開，宋民看著臉上露出不舍的劉振華 ，忍不住提醒道：“振華， 如果你想回省城的話，就給那個女的打電話，趕快走吧。我們村子太窮了，不能耽誤你一輩子的幸福。”
劉振華毅然搖頭道：“不，宋叔，在我讀大學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畢業后回落山村，想辦法讓我們村富裕起來。”
當年他父母雙亡，如果沒有落山村村民們的接濟，他一早餓死了，更不要說能繼續讀書，還能讀到大學畢業。
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他現在要回報落山村，幫助落山村擺脫貧困。
“唉，可是談何容易啊。”宋民嘆著氣。
第2章 欠債還錢
宋民把落山村現在的情況告訴劉振華：“我現在也跟你交個底，我們落山村與其他村莊不一樣，想要脫貧非常困難，縣里的干部想盡方法，都不能奏效。”
“就算你當了這個村主任，也不一定能讓落山村脫貧，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如那個女的所說，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我不想害了你一輩子。”
宋民雖然這樣說，可還是把希望寄托在劉振華的身上。
劉振華是名牌大學畢業，眼光應該與縣扶貧干部不同。宋民想著，不過落山村四分之三以上是山地，不適合開發耕地，種果樹和茶樹也沒有什么收成，這讓大家很頭疼。
除非劉振華有神仙點石為金的能耐，要不然也不能讓村民們富裕起來。
劉振華堅定地說道：“宋叔，我會想辦法的，車到山前必有路。再說了，我在學校的時候已經研究過一些國家政策，國家也不會讓我們落山村一直窮下去的，你要對我們國家有信心。”
剛才吃飯的時候，宋民也跟劉振華說了落山村的底細。
現在的落山村比以前更窮了，因為現在的物價越來越高。村民們以前花一百塊還能買上十斤豬肉，現在只能買幾斤。
因為窮，落山村的人幾天才買一點肉吃，這樣的日子真的難過。
“我是一個老黨員，我怎么會對國家沒有信心呢？”宋民大聲地叫著。
劉振華拿著剛才楊思詩扔過來的袋子回家了，宋麗芳好像有點感激地對牛志鋒笑了笑，然后扶著宋民回去。
“天啊，麗芳對我笑了，她果然喜歡我啊。”牛志鋒興奮地邁著八字步回家。
下午，劉振華在村里了解一些情況。
在讀大學時，他就經常讀一些與農村有關的書籍，想畢業后服務鄉村。
不過村子里也有不少閑言閑語了：“振華真是傻啊，留在省城單位，以后當了大官，隨便給我們每家分個幾十萬，那不就行了嗎？”
“ 你 想 讓 振 華 犯 罪 啊 ， 這 可 不 行 。 ”
“ 唉，我們本來想著村子里好不容易有個大學生出去，會有個照應，看來現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那我們借給振華讀書的錢，他豈不是不能還了？”
“那當然了，當個村主任有什么出息？看來猴年馬月才能還我們的錢了。”
在村頭，劉振華被牛志鋒的父親牛殺豬攔住了。“振華，你現在也畢業了，以前讀大學時借我家一千塊的學費，什么時候還啊？”
牛殺豬長得并不胖，瘦瘦高高，像根竹竿似的。
“牛叔，我會盡快還你錢。”劉振華不好意思道，“明天我就要選村主任了， 如果順利當選，下個月應該有工資領。”
“村主任的工資？”牛殺豬冷嘲著。
以前劉振華還在大學讀書，可能會在省城單位工作，牛殺豬對他還有點敬意。現在劉振華回來落山村當一個沒用的村主任，牛殺豬的眼里除了看不起還是看不起。
“老宋沒有跟你說嗎？因為扶貧工作做不好，他去年的工資還沒有領呢。如果他不是靠著媳婦娘家的什么家傳釀酒賣點錢，他們家還是貧困戶呢。”
劉振華訕訕道：“宋叔沒有跟我說，牛叔，我會盡快還你錢。”
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且當時劉振華在那么困難的時候，鄉親們還借錢給他讀書，這一借就是幾年， 這份情義實屬難得。
劉振華干脆去找當時借錢給他的鄉親們，跟他們交代一下，他現在畢業了，會盡快還他們的錢。
誰什么時候借給他多少錢，他都記在腦海里，也在自己隨身帶著的本子上記著。
總共有 132 戶鄉親借錢給他，一共借了三萬五千六百塊。借最多的就是村主任宋民，五千塊，最少的那戶是一百塊。
來到村主任宋民的家，宋麗芳正在廳里倒著酒糟。
作者簡介：莫賢，知名網絡作家，編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網絡作家協會理事，廣東省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第八次代表，魯迅文學院高級研修班結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