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畢業季,我們不說再見!”還未進入6月,我就被朋友圈里一波又一波的畢業季“合奏樂章”所包圍,論文答辯﹙或畢業考試﹚,拍攝照片,集體聚餐,形式各有不同,相同的是放緩腳步,盡情享受最后的美好時光。
我住在某高校家屬宿舍,又擔任數所學校的校外輔導員和思想政治教育指導老師,見證很多學生的成長和進步,也與他們并肩走過一段校園路。
今年夏天小學畢業的冰果同學,是個多才多藝、奇思妙想的小男生,我看過他寫的穿越小說,欣賞過他創作的詩詞,也聆聽過他的現場主持,他曾跟隨爺爺奶奶參加央視《朗讀者》Ⅱ讀者見面會,與主持人董卿對話,落落大方。讓我沒想到的是,即將離開母校時他的心緒,竟是那般珍重,涌動著讓人落淚的感動之情。拍攝畢業照和畢業微電影那天,冰果在日記中寫道:
“截止今日,我來到這個班級已然5年8個月零4天,根據中國男性平均壽命74歲來計算,5年占了人一生的十五分之一,這在漫長的一生中并不算很長,然而,我們在這里汲取的營養,獲得的知識卻將永不泯滅。
時間可以抹去一切,卻永遠不會抹去同學與師生的情誼。雖然留給小學的時間不多了,但畢業的氣氛已經悄然來臨。人生剩下的旅程中,我將永遠不會忘記每一位老師和同學,以及這接近六年的快樂時光。
最后,送給老師和同學們一段我原創的文字:每一位老師都是戰士,他們用最真誠的語言為學生教誨最真切的知識;每一位學生都是天使,他們用最純真的心靈去聆聽最美麗的聲音。
最最后,感謝我的班主任季老師以及每一位六年來曾教過我們的老師,感謝每一位同學,是你們,讓我得以快樂地度過了前面的六年。感謝。畢業季,我們永不說再見!”
幾天后,冰果主持了小學最后一次升國旗儀式,他又寫道:“我明白了我們的友誼,不會因為時光的消逝而散去,不會因為任何的阻隔而凋零。”沒有人愿意離別,面對人生第一次畢業,冰果的內心儼然也在經歷著一場別開生面的劇烈斗爭,是“彼得潘”的不想長大,是“柯希莫”的孤獨惆悵,是“小王子”的純真夢想……也許,這些都不是,只是在茫茫四野,走著走著,被迎頭棒喝的一聲“結束了”所驚醒,就像一場滑稽電影的結束,他還沒切換過來,不舍得老師、同學、校園的深深眷戀久久徘徊。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離別是精神的二次發育,畢業是心靈的有序出走。“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其實,曹雪芹借“大觀園”里的青春王國,早就為我們舉了牌子,做出提醒和警示。但是,回到現實中,畢業季總會歡樂伴著淚水,淚水牽絆留戀,成為一年一度的精神盛宴。
就在我寫這篇文章時,大四的慶金正在外面與同學聚餐。他在校期間,曾擔任過校報記者團的團長,擁有很強的文字功底和組織能力。回顧在海棠路5001號﹙學校門牌號﹚的四年,他記憶最深的兩件事,一件是每年冬至班級組織包水餃活動、求學四年,包了四次水餃,此后每年包水餃都會有新的面孔參與進來,“最冷的天里,吃著我們自己包的水餃,真的非常溫暖。”另一件是每年六月份畢業生座談會。“我參加過兩年的畢業生座談會,每次座談結束當大家合影的時候,我注意到老師和畢業生臉上的笑容有一點僵硬,有一點勉強。成年人的世界里最多的就是離別,可這次離開以后,這里只能被稱作‘母校’了。”說到這里,他的眼睛里分明有淚花閃爍,晶瑩,透明,又輕盈,陽光下,綻出白色的光,一束一束,明明滅滅。
短的是別離,長的是記憶;短的是青春,長的是荊棘。在校報記者團摸爬滾打過的人,自會有一份情懷在里面,慶金也不例外。2015年10月,他正式進入記者團,老團長的第一句話,“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他用四年的實踐做了青春注腳;指導老師郭忠利的教誨,“完成一切工作的前提是搞好自己的學習”,他用行動標注出這句話的含金量。他滿臉懷念地說,“新媒體、自媒體時代,傳統紙媒真的是我們最后一塊主陣地了。記者團這三年,我最終學到了兩個詞語,‘嚴謹’、‘堅持’,大學里能有這么一張報紙,讓我們有東西可寫,有東西能寫,是非常好的,只要堅持下來,總會有收獲。”不難看出,畢業季,收獲的是無形的,能夠帶走的也是無形的,而這些無形的,又是任何金錢買不來的,最終鑄成了青春的徽章。
畢業季,繞不開的永恒話題是愛情。我認識四年的學暉,工程機械專業,考上了河北工程大學。記得大一時,他帶隊去長途汽車站參加義工疏導志愿服務,還有些手忙腳亂,有位女同學途中暈車,他安排一同學送她回學校,可她忍著不適堅持到活動結束。他的成長和成熟,與志愿服務的生命體驗密不可分。而很多人面臨的畢業季“兩難選擇”愛情之問,他早已輕松地給出了答案。戀愛三年,女友于去年畢業,回老家工作。他們約定,“她工作 ,我讀研,不出意外,研一定親。”聽到這里,我窮追不舍繼續問下去,他笑著說,“倩姐,這個問題就說到這里吧。”我哈哈一笑,尊重他的意見,送上深深祝福。
“風雨并肩處,記得歲歲看花人。”如果說經歷畢業季,是一種情感分離的痛苦和升華,那么目睹畢業季則是一種靈魂深處的滌蕩和清潔。十年前,沒有微信、抖音,也沒有養眼的畢業照,我記得畢業生在宿舍走廊里用租來的煤氣罐做一頓大餐,西紅柿炒蛋、炒辣子雞、紅燒排骨、海米冬瓜,等等,用搪瓷缸子盛著,油煙在走廊里狼狽亂竄,路過時能嗆出眼淚。他們痛飲痛聊,喝個一醉方休,深夜里傳出的跑調歌聲,“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睡在我寂寞的記憶,那些日子里你總說起的女孩……”不知多少人聽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第二天,宿舍門口,北冰洋啤酒瓶子摞成小山,“乒乒乓乓”,碰撞出更加傷感的聲音,各種碗筷橫七豎八,宿管阿姨匆匆走過,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10年后,今天的畢業聚餐,包廂、自助、燒烤、西點,自主選擇,而畢業儀式也是更加多元。花樣畢業照、畢業音樂會、給母校寫信,在琳瑯滿目的畢業季活動中,長清大學城山東交通學院跳蚤市場上,一場用舊物換紀念品的互動活動十分熱鬧,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本本或泛黃或半舊的文學書籍,帶著青春年輪的吉他、移動硬盤、小桌子、綠植……很多畢業生過來換物,還有的正在咨詢紀念品,憑借舊物打折抵部分現金,便能以最低價格帶走自己喜歡的紀念品,筆筒、紀念章、帆布包、明信片、記憶門牌等。既然記憶帶不走,那就讓這些帶有學校烙印的物件跟隨自己,踏上新的征程。
換物活動的發起者是金龍。兩年前,結識金龍,他還是剛走出校門的畢業生。他是個有想法、有闖勁的創業青年,在校期間創辦了濟南羽凡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匠心打造“印象交院”文創品牌。與其他創業者不同,他和團隊小伙伴秉承“情懷、匠心、文化、傳承”,不只是為了賺錢,更多的是弘揚高校文化,打造莘莘學子的記憶港灣,“最難忘記的是記憶,最難割舍的是母校。學校是‘印象交院’生根發芽的母港,我們有很深的感情。即使畢業了,我們作為創業團隊應該感恩母親,回饋母校。這次兌換紀念品,只是一個嘗試,未來可能實施更多形式的畢業生、校友回饋活動。”以物換物,交換的是情感,留下的是綿長的記憶。每一件舊物都有故事,目光拂過之際,它們仿佛在開口講述昨日的時光,我從中品咂出一點苦,一點酸,一點甜,那是青春的味道。
離開了,才是母校;畢業了,才是開始。離校的那一天,很多同學都選擇天不亮,悄悄離開,待坐上火車,發條微信,然后,很長時間內再也不敢看手機,生怕自己的眼淚滑落出來。
他們看看母校,我再看看他們,所謂的“看看”,不過是離別時分,把心中的眷戀唱成一首青春驪歌。此刻,我想起臺灣鹿橋小說《未央歌》中的一段話,“這個看來竟像個起頭,不像個結束。不見這些學生漸漸都畢業,分散到社會上去了么?他們今日愛校,明日愛人,今日是盡心 為 校風,明日協力為國譽,我們只消靜觀就是了。”轉身回望的瞬間,那些叫我“學姐”的人,不見了,一聲嘆息。(本文轉載自中國青年作家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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