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正名,中國工程院院士、南開大學教授,今年87歲,有機化學與農藥化學家,但校園里的師生們更愿意稱呼他為“南開先生”。一則,因為他的南開大學研究生畢業證書號為001;二則,他放棄在美的博士學位,回國效力,代表了南開“允公允能、日新月異”的愛國情懷。
“南開先生”的住宅位于南開大學的西南村,房間不寬敞,屋中略顯凌亂。記者眼前的他,一頭白發卻西裝革履,戴著領帶,眼神溫和而堅定。
最近,由李正名牽頭的課題組獲準參加國家重點研發計劃“農業生物藥物分子靶標發現與藥物分子設計”的新任務,承擔開發我國未來新型生態殺蟲劑的課題,迎接國際農藥科技前沿領域的新挑戰,為我國早日成為國際農藥創制強國而努力。
李正名把研究方向從有機化學轉到農藥化學研究,是回國以后的決定。
1953年,獲得美國埃斯金大學化學學士學位后,李正名輾轉歸國,成為新中國第一批“海歸”。之后,李正名成為時任南開大學校長楊石先的第一名研究生。
“我聽從導師楊石先先生安排,將自己的研究方向主動與國家需要對接,由元素有機化學轉向農藥化學研究。”回憶起當年的選擇,李正名仍然十分堅定,“我中斷留學生涯回國,很多人不解,有人認為沒有讀完學位回來太感情用事,在待遇方面吃虧了,還遭到個別人嘲諷。但我覺得雖然沒能按原計劃讀完博士學位,但回國后我的專業知識能和祖國科教事業的建設緊密地結合起來,在崗位上做出一定的業績,看到所參加的科教事業的成果和培養人才的成長,感到自己的人生過得很有價值。如果當時留在美國讀完學位后找一個待遇好的工作是有可能的。但人不能僅滿足個人的物質利益,在精神上也應有所追求。”
李正名帶領團隊多次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國家技術發明二等獎,他帶出的碩士博士已達168名。但這都不是“南開先生”最得意的成就,讓他最有價值感的,是他為中國農藥“正名”。
創制新農藥是一個跨學科、跨領域的系統工程,由于對環保生態安全的眾多試驗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和時間,一項基礎研究至少要5年以上;一段毒理環境生態評價需上百次;開發研究、注冊登記要歷經十幾年;農藥創制工作成功率僅為八萬分之一……面對這些困難,李正名說:“這個工作總得有人去做,這份風險總得有人去擔。如果大家都不做,就永遠不會有中國自己的原始創新,我們就永遠受制于人。”
雜草危害給農業生產造成的損失達10%—40%,長久以來,新農藥創制又一直被美、日及瑞士等少數發達國家壟斷,我國缺少主打的創制產品。而人工除草又很難破解,這就造成我國農業生產損失嚴重。
20世紀80年代,由美國杜邦公司創制的除草劑,以超高效、低毒性成為農藥史上的里程碑。我國不少企業對其進行仿制,但缺乏自主知識產權。
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李正名研究組展開對磺酰脲類除草劑的系統研究。
“‘農藥創制’風險高、投資大且周期長,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但躬耕隴畝才能出真知。”李正名決定把實驗室搬到田間地頭,與農民一起蹲守田間,查看土壤水源,了解生長情況,觀察試驗效果。就是這樣,“海歸”變成了“農民”。
在綠色超高效除草劑的創制研究中,李正名常常深入農村,不讓自己的農藥研究與農民生活水平脫節,其間面對種種困難,也不曾停下腳步。最終,研究組利用與國外不同的分子設計策略,從近千個結構中篩選出單嘧磺隆和單嘧磺酯兩種有效成分,創制出我國首個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超高效綠色除草劑,每畝地只需使用1克至2克,就能達到平均97.6%的防治效果。“我國除草劑研究終于不再單純依賴對外仿制,而是進入理論指導下的創制階段。”回想著這些科研成果,李正名欣慰地笑了。
目前,該研究成果已在山東、河南、黑龍江等地進行示范推廣2億多畝,3年來銷售額達1.5億元,產生社會效益30多億元。
“這個創制過程拉得太長了,是依靠自己的信念才能堅持到最后。”如今,李正名正計劃著將研究重點轉向減少農藥在不同土壤中的殘留量這一研究課題。
“規劃科研方向時,要強調研究結果對國民經濟潛在的應用價值,注意結合現實需求狀況和中國實際情況,做老百姓用得起的高質低價的綠色農藥。”李正名這樣說,也一直這樣在科研工作中奮斗。
(來源:光明日報2019年5月19日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