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這位病人是一位中年男子,患腦部腫瘤準備手術。雖然術前評估為良性,但因腫瘤巨大、位置深,特別是包裹了兩條重要腦動脈,手術的風險系數很大,雖然這類手術自己做了不少,積累了一定經驗,但腦深部手術始終有不確定性,一旦在手術過程中出現意外損傷,輕則癱瘓,重則昏迷,對手術的醫生而言,仍然有一定的壓力。
手術安排在第二天進行。像平常一樣,我要跟病人的妻子進行術前談話,當我談及手術風險時,病人妻子已開始掩面流淚,有點難以自控。忽然間,長著一張清秀臉龐的少年從病人妻子背后顯露出來,這是他們的兒子,原本只是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默默聽著我們的談話。這時,他開始握住母親的手,抬頭向上看著啜泣的母親,仿佛想通過自己手里的溫暖給母親傳遞一些力量,但又因為從未面對過的場景而有些不知所措。當他將頭轉過來與我的目光對視時,在他清澈的雙眸里我突然看見了一種混雜著堅毅、信任、渴望、無助甚至有些恐懼的眼神,四目對視時也沒有退縮,在他這樣的眼神里我突然間感到了一種壓力,除了源于醫生的職業操守,更多了一種父輩對少年的責任壓肩。
是的,如果手術順利成功,病人術后就像正常人一樣健康生活,眼前的這位少年就會擁有該有的父愛,繼續做一個幸福的小孩,但如果手術不順利,小小少年的命運將會逆轉,承受無盡的壓力,而現在這個壓力又轉給了我這個施行手術的醫生。能做好這個手術嗎?我也在心底問自己,如果做不好,不如放棄。對于這種深部包裹血管的腫瘤,誰都沒有絕對把握。憑自己以往經驗,將血管從腫瘤中分離出來,有一定把握,但分離出來的血管會不會因為痙攣導致腦組織缺血梗塞呢?除了要求術者有一定技巧輕柔操作之外,還要看血管自身的耐受情況了,不同個體各有差異,這還得看運氣如何。八成把握,兩成運氣,這是我術前的預判。想著小男孩堅毅、渴望和無助的眼神,我決定手術,希望伴有好運,還給少年一個健康的父親。
手術如預想一樣并不容易。好在雖然腫瘤血供豐富,但與重要結構粘連的地方順利分離,關鍵的兩條腦動脈也小心翼翼、順利地從腫瘤組織中分離出來,形態完好。會不會術后發生痙攣?我的心里也不踏實,還要看術后72小時的發展情況。腫瘤全切除了,術后病人清醒、四肢活動好,手術成功了八成,那兩成的運氣呢?術后第一天,病人清醒、四肢活動好,第二天,清醒、四肢活動好,第三天,同前。終于松了一口氣,運氣始終向著你,少年!終于還你一個健康的父親!希望再見到你時看到的是喜悅的眼神!
(神經外科一病區 王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