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 （記者程曦）深藍色的背板星光閃爍，潔白的百合簇擁著一幅栩栩如生的大照片：發須如雪，目光深邃，手握煙斗，剛勁而又和諧。張仃先生（號它山）這位九秩老人生命的力度和厚度呼之欲出，叫人不敢相信他在一個月前已經與世長辭。
　　3月22日下午，250多位張仃先生生前知交和友好從全國各地趕到我校主樓接待廳，與我校校長顧秉林、校黨委書記胡和平以及美術學院和清華大學張仃藝術研究中心的師生代表一起，參加在這里舉行的張仃先生追思會，深切緬懷這位我國藝術設計事業的奠基人、新中國美術教育事業的重要開拓者、我校教授，當之無愧的“大美術家”。
　　一部沒有旁白的紀錄片，一次肅穆深長的默哀，十幾則以三鞠躬開始的深情講話，一直持續到深夜的座談發言……張仃先生近一個世紀的藝術創作生涯與藝術教育思想被追憶、咀嚼、分享，張仃先生對中華文明與人民的熱愛和沉雄博大的情懷被瞻仰、貼近、感念。追思會形式簡樸，正呼應了先生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的遺囑。
　　校長顧秉林在講話中代表學校再次對張仃先生的逝世表示沉痛哀悼，對張仃先生的家人表示深切慰問。顧秉林說，張仃先生在近一個世紀的生涯中，不僅創造了大量珍貴的藝術作品，而且培養了大批優秀的藝術人才，更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他一生追求進步，熱愛祖國，服務人民；繼承傳統，勇于創新，注重實踐；教書育人，提攜后生，無私奉獻。追思和緬懷張仃先生，就是要學習他的品質和風范，將張仃先生的精神傳承下去，發揚光大。要堅持正確的辦學方向和辦學理念，樹立強烈的國家意識，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發揚優良傳統，堅持改革創新，努力為國家、為社會培養大批高水平的人才，創造大量高質量的成果，以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優異成績，告慰張仃先生和眾多已經逝去的前輩和學者。
　　追思會主持人、校黨委常務副書記陳旭介紹了張仃先生逝世引起社會各界廣泛關注，黨和國家領導人胡錦濤、溫家寶、賈慶林、李長春、習近平、李克強等委托我校向張仃先生親屬表示慰問并敬獻花圈，以及社會各界人士哀悼吊唁的情況。
　　原中央工藝美院院長、張仃先生的繼任院長常沙娜回憶了張仃的重要藝術思想、藝術成就，以及主持原中央工藝美院工作期間對裝飾藝術及其教育發展作出的貢獻。常沙娜說，現在應該把張仃等早期提出的“衣、食、住、行”的裝飾思想及辦學方針與當今的時代特點相結合，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適應當前提出的由“中國制造”到“中國創造”的新形勢需要，按照前輩們的辦學方針提高學院師生的藝術設計能力和裝飾水平，拓寬藝術設計范疇，在繼承中國民族、民間特色的同時不斷創新。
　　文化部副部長、中國藝術研究院院長王文章，中國文聯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副主席、我校美術學院名譽院長馮遠，國務院參事室副主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北京畫院院長王明明等文藝界領導；故宮博物院院長鄭欣淼，國家博物館館長呂章申，中國國家畫院院長楊曉陽等藝術機構代表；我校校務委員會副主任、原中央工藝美院院長王明旨，原山東工藝美院院長、老校友代表張一民，校友代表、集美組總裁林學明，教師代表、視覺傳達設計系陳楠副教授，學生代表、環境藝術設計系研究生、張仃勵學金一等獎獲得者任藝林等教育界師生代表以及張仃先生之子張大偉等親屬分別在追思會上發言，緬懷張仃先生的杰出貢獻和寶貴精神財富。
　　追思會最后，張仃先生的夫人理召走上講臺，向清華大學和前來參加追思會的各界人士表示感謝。理召深情地說：“我其實并不愿意他就這樣成為一個歷史人物，因為他總是與時俱進，總是跟上時代，不喜歡迂腐，不喜歡僵化……在自然規律之下，沒有人能夠搶救張仃的生命。但是如果我們大家認為在張仃身上確乎存在著某種精神和價值的話，那么這種精神和價值才是應該被搶救的。”她的話語，與全場熱烈、長久的掌聲一道，為追思會畫上了句號。
　　晚上，校黨委常務副書記陳旭向清華大學張仃藝術研究中心首批特聘研究員代表頒發了聘書。隨后，30多位藝術家、學者，張仃先生的老朋友、學生和親屬等繼續秉燭夜談，說不盡張仃的藝與思。他們還向張仃藝術研究中心的研究工作提出很多建議，希望“把我們的記憶留給后人，成為歷史的記憶。當我們在仰望天上這顆星星的時候，也讓后人仰望”。
　　中宣部、中國美術家協會相關部門負責人，中國美術館、北京市美術家協會、中央美術學院等藝術研究機構、兄弟院校和學術組織代表，張仃先生親屬及家鄉代表等參加了追思會。
■ 學者追思
他是中華文化智者的代表
一個藝術家能夠讓他的一生應和著國家建設、社會進步和時代發展，在每個歷史階段都能積極主動地融匯到革命事業的建設需要中去，把個人的聰明才智無保留地奉獻給他熱愛的國家和時代，并且在不同的崗位、不同的專業行業領域中作出了卓然的業績，他的豐富性和他在中國美術史上的貢獻和價值，讓他應該理所當然地像眾多文化先賢那樣成為當代中華文化智者的代表，成為中華文明歷史長河中閃亮的星辰和我們共同景仰的藝術大家。（中國文聯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副主席、我校美術學院名譽院長馮遠）
“生無所息”為藝術
張仃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早年因痛恨腐敗的國民黨政府，畫漫畫予以諷刺而坐牢。他為理想而赴延安求真理。他提出了要在民族、民間傳統藝術的大海中學習，在一切先進文化、現代文化中學習,并在此基礎上發展中國的現代藝術、建立我們自己的藝術教育觀。我們就是他這一思想的直接受益者。他用他的藝術告訴我們，中國文化的復興，首先是建立在對自己的歷史傳統有深刻了解和認知的基礎上的。張仃所建立的豐厚的文化遺產為我們開啟了一扇窗、一個思路。先生精神不朽！（清華大學張仃藝術研究中心主任、美術學院教授袁運甫）
他把完美追求到底
在20世紀的中國美術舞臺上，張仃絕對是一位主演，不是哪一場的主演，是全劇的主演。最近80年的每一個重要時期，都可得見張仃的非凡成就。他是近百年歷史的見證人，也是新中國的主要形象設計師之一。從宏觀到微觀，張仃為新中國的形象傳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在中西文化交流過程中，張仃從半個世紀前，便致力于中國文化向世界傳播的 “順差”。晚年的張仃，這個秉持完美主義理想的世紀老人，生活在北京西郊一處自己選材、自己設計的山屋里，每日課讀魯迅。他的一生，以美為主業，以美為動力，他把對完美的追求貫穿了一生。（美術學院教授 鄒文）
它山永別 薪火相傳
藝術確要突出個性，但是我們不應忘記作為文化的設計者、傳承者應該主動肩負的社會責任。正是以先生為代表的前輩們建立了藝術理論與社會實踐相結合的傳統，才形成了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以至今天的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的優良傳統。
　　晚年的先生沒有放棄對藝術理想的追求，以焦墨寫生為開端，突破局限，拓展了焦墨極致化表現的藝術語言，將這種傳統繪畫技法發展為中國畫系統中一個獨特完整的風格流派。前輩的身體力行是對晚輩的無情鞭策，就像前蘇聯著名海報 “你參加紅軍了嗎？”一樣，我們都會感覺到前輩那灼熱的目光在提問：“你還在堅持創作嗎？你還在為年輕時的藝術理想而奮斗嗎？”我相信，它山雖然永別，薪火卻終將相傳。（美術學院副教授 陳楠）
■ 親人追憶
他和土地永久地結為一體
他的一生曾經有三次與土地特殊親密的接觸。第一次是他奔赴延安，一踏上解放區的土地，他高興地躺倒在地上打滾。
　　第二次是解放北京，他走進故宮的時候，在太和殿前被我們中國人的智慧和創造所折服，因此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第三次是離休報告被批準的那天，他心想：“我有更多的時間畫畫了！”所以高興地回到家里，倒在地上又打了個滾。他這三次與土地特殊親密的接觸，可以說第一次為理想，第二次為藝術，第三次為自由。他將要入土為安了，這一次，他會永久地和土地結為一體，成為土地的一部分。 （夫人理召）
他希望我們光明、快樂、堅強
整整5個月里，只有一件事能夠使父親從昏睡中醒來，那就是當我們把畫冊、書法作品放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會猛然一震，然后費力地用眼睛緊緊盯著。我們趕緊把眼鏡給他戴上，看著他的瞳孔慢慢聚焦，他久久地凝視著，凝視著……有時，他非常費力地伸出手，想去翻頁。過去他就是這樣，只要有時間，他就寫字，在休息的時候，他就不停地用手在那兒比劃著。他心里頭只有山、水，只有書法，那些山、水、書法已深深地刻入他的生命中，和他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他走了，他穿著那身他最喜愛的土布制作的深藍色對襟中式服裝，一手拿著宣紙，一手拿著毛筆，走了，走向遙遠的、不可知的另一個世界。他走了，他給我們留下的，是他永恒的慈祥、明朗的微笑，還有那燦爛的陽光。他走了，他希望我們光明、快樂、堅強。 （兒子張大偉）
他一生的腳印沒有一個花步
他說他是個農民，是一個小學生，這不是謙虛之詞。他壓根就是一個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的學生各有各的才華，但是他最喜歡最“笨”的學生，所謂的“笨”就是肯一條道走到黑。他這一生走過的腳印，沒有一個花步。他的學生跟他是朋友，我們這些孩子也是他的朋友。他的學生都是他的孩子，我們這些孩子也都是他的學生。（兒子張郎郎）
■ 它山寄語
張仃先生說：“江山如畫，正是江山不如畫。”這是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至理名言。（原山東工藝美院院長、校友 張一民）
“會喝酒的人喝辣酒，會喝茶的人喝苦茶。”他堅持藝術上的真，堅持藝術上的苦和藝術的高尚格調。直到晚年，他還釀造了苦茶和辣酒式的焦墨山水。（旅美畫家、校友 張宏賓）
“我寧可欣賞一塊民間藍印花布，也不喜愛團龍五彩錦緞，民間藝術有一種清新之氣，自由之氣，欣欣向榮之氣。”2006年我的藍印花布在清華美院展覽，很久不出門的張先生從山里坐著輪椅來參加開幕式，鼓勵學生要學好傳統，用傳統打好設計的基礎。對我們這些來自民間藝術第一線、從染坊出來的藍印花布工作者，張先生一直這么支持我們、鼓勵我們把傳統工藝做好。（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南通藍印花布博物館館長 吳元新）
采寫/程曦 李秀卿 呂露英 陳卓琬 郭姍姍 攝影/郭海軍